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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套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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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套(下)

叢也從辦公室出來後換周烈進去。

彼時樓道裏只剩下段弈響一個人。

“怎麽說?”

“成績作廢,但不記過。”

倆人一時無話,事已至此只能先想解決辦法。

段弈響沒打算把季蔓去畫室的事跟她說,透過自己的嘴說什麽都差點意思,所以想著幹脆讓她自己去看看,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。

“溫早那邊說幫你聯系了,一會放學我送你去畫室看看。”

叢也沒想到他突然換了想法,不過即使他不說自己也要說,現在成績缺了口,作品集的含金量就上升了,聯系畫室已成定局。

“行,”她沒再廢話也已經累了,“我回班拿點東西,過幾分鐘去停車場找你。”

她背影瘦高,落步幹凈舒展,如果單看氣質很像在不錯的家庭長大的女孩。

掉進別人早就設計好的陷阱,一種深深的挫敗和迷茫牢牢悶住了那顆心。好像怎樣都逃不出這種深淵,快見到希望的時候,發現希望背後是更破碎骯臟的世界。

“叢也。”

段弈響從身後叫住她。

不等叢也反應,他拋擲的動作就出現在眼前,一個方形盒子落在她手心。

半包萬寶路,還是她第一次見面送他那包,他一直省著抽,不到煙癮很大不會掏出來。

當時叢也靠這包煙收買他,現在他也想靠這包煙買她清凈。

“你還是笑著好看。”



不用宣傳的緣故,畫室的位置很隱蔽。一棟舊寫字樓裏,最三層一整層空房間,畫室在夾在中間的第二高層。

教室一共就三個,陳設都很簡單,簡單的畫具和石膏像。

季蔓把頭發剪短了,天氣變涼之後靜電很惱人,天天泡在這裏畫畫也沒時間打理。市面上說的過得去洗發水對她都是一筆開銷,本著能省則省還是剪了。

之前她和叢也在一起的時候,叢也總說她發質很好很漂亮,還打趣說小心哪天晚上把她頭發偷偷剪了賣錢。

沒想到,最後拿去賣錢的是她自己。

“季蔓!”

幾個低頭畫畫的學生聞聲擡頭看,教室的門被打開,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在門口張望。

由於被層層畫板攔住,他不得不伸著頭尋找女孩的身影。

季蔓趕忙站起身,身上穿著的防臟圍裙刮倒了一邊涮筆的水桶,塑料和地面碰撞的巨大聲響伴隨著水聲傾瀉而出。

周圍的學生並沒露出受到驚嚇的神色,反而投來不耐煩的眼神,亦或者是冷漠地繼續忙自己的事。

“溫老師……”季蔓生澀地叫著男人的稱呼,有點尷尬地四處找著抹布。

男人也沒了耐心,戴著串珠的手重重拍在門上,原本就年久失修的門看著的像馬上就要散架一樣。

“我說多少次了,手腳利索點……自己收拾完把我辦公室門口那幾幅畫都搬去倉庫,一會兒有人要來。”

季蔓點點頭,還沒應聲,男人就轉身走了。

她放下手裏的畫,按他的要求出去搬東西。

樓道昏暗的燈光完全不像她來之前想象的樣子,很多藝術生都聽說他家財萬貫,靠賣畫賺的盆滿缽滿,做他的學生能進全球最好的藝術學府。

可到了之後發現姓溫的不過是掛著自己的名字讓別人代課,只有每周一次的素描寫實指導他才會來。

而且這個畫室的各方面硬件,還不如學校裏的好。

辦公室旁的地上立著幾幅上不了臺面的畫,很像不同的女孩受難的樣子,人物面部看起來扭曲詭譎。

看來姓溫的也知道這些畫有問題,所以在會課前才讓她都收起來。

季蔓拖著一幅幅畫送進倉庫,從洗手間找了塊幹抹布走回教室收拾殘局。

門“砰”的一聲關上。

叢也適時趕到,和季蔓走了個錯位。

兩人快一步或慢一步都有可能碰上。

叢也是被樓下的女助理接上來的,段弈響的車停在寫字樓下,人站在車外,再三提醒她有事就打電話。

不知道是不是叢也敏感的緣故,踏進這層的時候她感覺特別壓抑。女助理推開教室門給她介紹,裏面坐著的幾個學生都是疲憊不堪的樣子,用很敵意的眼神看著叢也。

季蔓蹲在地上擦著水漬,身影被遮擋的徹底,叢也也聽的走神兒,一心惦記著別的事。

兩人又沒碰面。

“我帶你去見溫老師吧。”女助理回頭直奔主題。

“溫叔叔本人在畫室?”

“嗯是,今天他收到女兒的信息說有朋友要拜訪就親自來了畫室一趟。”

叢也禮貌地訕笑。

盡頭的辦公室門虛掩著,兩盆已經發黃的大葉綠植擺在門口,走近才發現門鎖是後來新換的,原本鎖的位置已經被破壞掉了。

門推開後,一個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,中年長發,戴眼鏡。看到叢也後,眼睛瞇成一條線笑了起來。

“新來的同學吧,小早跟我說了。”

“叔叔好,我叫叢也。”叢也走上前打招呼。

男人站了起來,擋住了身後窗戶投進來的陽光。他看起來和藹,穿戴整潔,為人師表的模樣。但順著一股煙味叢也看了一眼他桌上的煙灰缸,滿到溢出的煙蒂,裏面還有沒掐滅的。

連抽煙的她也不禁蹙眉。

“沒問題的話交完學費明天就可以來了,現在時間緊,你的作品集確實得抓緊準備。”說完,視線在她身上掃視。

叢也和女助理都穿了很厚的毛絨外套。

“不過,來這上課有兩個要求一定要遵守,一是課堂期間手機要上交保管,二是畫室完成的所有練筆都不能帶出這棟樓……要是覺得可以就簽字吧。”

辦公桌上放著一個人名冊和一支筆。

叢也對兩條要求存疑,但想到對方是溫早的爸爸也不好再多問,只猶豫了一下便拿起了筆。

映入眼簾的,是人名冊的最末尾,季蔓的名字。

對上後面的手機號和院校,確實就是她。

叢也腦子裏一團亂麻,糾纏的思緒試圖從中找到一個切口。

辦公室的門此刻被敲響,在一聲“進”之後,季蔓沾滿畫材顏料的臉出現在門後。

叢也放下筆,不可置信的回頭看她,對方似乎也不清楚她的到來所以轉中門把的手僵在半空。

“有急事嘛?”溫老師喝了一口茶杯裏的茶。

沒有察覺兩人認識。

“沒有……那個,有點事……”季蔓一時忘了自己來的目的。

叢也沈著臉盯著她看了一會,然後以去洗手間為由出了辦公室,兩人擦肩的瞬間她用肩膀輕輕撞了她。

貼在門口的墻壁上呼吸了幾次,季蔓也會意從辦公室問完事情出來。

可能一路雨雪風波她放松了警惕,或者是她心裏一直覺得兩人的關系已經斷的幹凈不能再幹凈了,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再牽扯到她。

“許伊白送你來的?”

“我自己來的。”

季蔓裝沒事一樣轉身要走,叢也才用有點疲憊的嗓音說:“季蔓你越來越有本事了,光憑自己就能聯系到這種畫室。”

不是相信她,是諷刺她。

她停下,但沒有轉身看她。

叢也再次張嘴:“你知不知道許伊白是在害你啊?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恨咱們倆啊?”

這回是狠狠的疑問句。

好亂。

季蔓想說,憋在鼻腔講不出來,一瞬間混亂的情緒沖進大腦裏,只甩出一句:“叢也,我的事你不用再管了,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,你的路順利,我效仿不了!”

“行!”不等她反應,叢也掏出手機,是關於溫老師的那篇報道,“那你知道這孫子之前猥褻過女學生嗎?”

她壓著音量怕辦公室裏面的人聽見。

近乎要碎掉的聲響,隨著季蔓看手機裏的東西砸碎進她心裏。

但她很快調整了呼吸,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叢也,那個笑裏有很苦的東西也有看不懂的情緒:“那你呢?你不也來了。如果剛剛沒有看到我出現,你都馬上要簽字了。”

叢也的手已經因為血液聚集到腦子變得冰涼,她確實很長時間把畫室當成出國的跳板,當成自己機關算盡的最後一步。

但真當機會來了,她看到的也只有骯臟。

“我有兩科成績廢了,如果不能盡快弄好作品集,連申校都沒得申。”

她緩緩開口說自己的情況,兩人對立的狀態也稍有緩和。

見季蔓不排斥,她又說:“你來這學畫畫之後,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嗎?”

季蔓細細回想著所有可能遺漏的地方,不知不覺和她靠在了同一面墻壁上。

要說奇怪的地方有很多,但都算不上問題,比如畫室目前的所有學生都是女生,再比如每周四自己都會停課一次,但其他學生會來畫室上一堂專門的課。

“算不上不正常,就是……”

窗外一陣連續的汽車鳴笛,聲音直穿這棟破舊的寫字樓,叢也知道是樓下的段弈響催促她的信號。

但兩人商量的是,超過半個小時叢也沒下來鳴三聲,可聲音卻一刻不停地在耳邊響起。

叢也走到窗戶前,拉開積了厚厚一層塵土的玻璃向外望,聲音確實是段弈響的車發出來的。

不遠處的十字路口,一輛警車車頂的紅藍警示燈不斷閃爍,拐過那個彎就到了畫室所在的這條路上。

“季蔓,跟我下樓!”

叢也關上窗戶拽起她的手。

“啊?我課還沒……”

“別管了!快跟我下樓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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